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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詩經(jīng)》是我們文化的本源,就好比我們的父母一樣,承載著我們的文化基因。我們看自己的一顰一笑、舉手投足,都是像父母的,同樣,我們的所思所想、表達(dá)方式、審美情趣,都帶著《詩經(jīng)》的痕跡,這就是文化的傳承。《詩經(jīng)》深深地塑造了我們,塑造了什么呢?
《詩經(jīng)》塑造了我們的語言
孔子說:“不學(xué)詩,無以言?!本湍谩秶L(fēng)·周南·關(guān)雎》來說,里面有多少耳熟能詳?shù)某烧Z啊!窈窕淑女、君子好逑、寤寐求之、求之不得、悠哉悠哉、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、琴瑟之好、鐘鼓之樂,一共短短的五段詩,十句話,就凝練出了八個成語,這是何等精彩的語言!其實,不光是成語,我們的表達(dá)方式受《詩經(jīng)》的影響更多?!对娊?jīng)》最重要的表達(dá)方式就是賦、比、興。什么叫賦?賦就是鋪陳、排比。《詩經(jīng)·豳風(fēng)·七月》所謂“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。一之日觱發(fā),二之日栗烈。無衣無褐,何以卒歲!”這樣鋪陳一年十二個月的工作,就是賦。什么叫比?比就是比喻?!对娊?jīng)·魏風(fēng)·碩鼠》所謂“碩鼠碩鼠,無食我黍。三歲貫女,莫我肯顧”。把貪得無厭的剝削者比喻成貪吃的大老鼠,這就是比。什么叫興?興就是興起。《詩經(jīng)·周南·桃夭》所謂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華。之子于歸,宜其室家”。用桃花爛漫開放引出新娘盛年出嫁,這就是興。賦、比、興的傳統(tǒng)深刻地影響到了后世的詩詞歌賦。比如,北朝民歌《木蘭辭》中的“東市買駿馬,西市買鞍韉。南市買轡頭,北市買長鞭”,這樣的鋪陳排比就是賦。宋代蘇軾的《水調(diào)歌頭·明月幾時有》中的“人有悲歡離合,月有陰晴圓缺”,拿天象比人事,這就是比。唐朝王維《相思》中的“紅豆生南國,春來發(fā)幾枝”則是由紅豆來引出相思,這就是興。其實,不光是古代的詩歌,今天的歌詞,不也還是秉持著這樣的表達(dá)方式嗎?“青線線(那個)藍(lán)線線,藍(lán)格英英的彩。生下一個蘭花花,實實地愛死人”,這是用彩色的絲線引出美麗的女兒,是興;“正月里(那個)說媒,二月里定。三月里交大錢,四月里迎”,這是鋪陳婚姻的過程,是賦;“蘭花花我下轎來,東望西照,照見周家的猴老子,好像一座墳”,用一座墳來比喻娶妻的周家老頭兒,這是比。從兩千多年前的西周春秋一路唱來,唱到今天的《蘭花花》,這不就是表達(dá)的傳承嗎?
《詩經(jīng)》塑造了我們的情感
什么情感呢?溫柔敦厚。在孔子以后漫長的年代里,《詩經(jīng)》作為儒家的六經(jīng)之一,本來就是教材。教什么呢?憤而不戾,怨而不怒,樂而不淫,哀而不傷。舉兩個例子吧。什么叫樂而不淫?《關(guān)雎》最典型?!榜厚皇缗偕阎?。窈窕淑女,鐘鼓樂之”。娶妻得淑女,當(dāng)然是快樂的。但是,這快樂不是狂呼痛飲,而是“琴瑟友之,鐘鼓樂之”,這是一種多么含蓄克制的美德。什么叫哀而不傷?看《關(guān)雎》也知道了?!扒笾坏?,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,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”。君子的單相思有沒有哀愁?當(dāng)然是有的,但這哀愁不是痛哭流涕,而是“優(yōu)哉游哉,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”,因此仍然是含蓄克制的。哀也是節(jié)制的,樂也是節(jié)制的。這意味著什么?意味著不放縱、不過頭,意味著自始至終的克制??酥凭褪嵌Y??鬃又v:“一日克己復(fù)禮,天下歸仁焉?!比绻覀兠總€人都節(jié)制自己的情緒、欲望,讓自己的行為符合規(guī)范,也就是“禮”的要求,那么天下就能和樂太平,就能達(dá)到“仁”的境界。這就是《詩經(jīng)》教給我們的情感態(tài)度。
《詩經(jīng)》塑造了我們的價值觀
所謂價值觀,也就是對好與壞、善與惡、美與丑的基本判斷。好女子是什么樣子?《詩經(jīng)·衛(wèi)風(fēng)·碩人》認(rèn)為,不僅要“手如柔荑,膚如凝脂”,還要“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”。也就是說,不僅要有美貌,更好有靈魂,這才是窈窕淑女。好男子是什么樣子?《詩經(jīng)·衛(wèi)風(fēng)·淇奧》說得好:“瞻彼淇奧,綠竹猗猗。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?!惫乔小⑾蟠?、玉琢、石磨,這打磨針對學(xué)問,也針對修養(yǎng),經(jīng)得起打磨才是君子。好朋友是什么樣子?《詩經(jīng)·秦風(fēng)·無衣》說得好:“豈曰無衣,與子同袍。王于興師,修我戈矛,與子同仇!”朋友有通財之義,而且,朋友必須三觀相投,這樣的定義,在今天不也仍然有效嗎?那反過來說,《詩經(jīng)》里有壞典型嗎?當(dāng)然有。比方說《詩經(jīng)·衛(wèi)風(fēng)·氓》里的負(fù)心漢:“總角之宴,言笑晏晏。信誓旦旦,不思其反?!笔紒y終棄永遠(yuǎn)會為人不齒。還有《詩經(jīng)·魏風(fēng)·碩鼠》里不勞而獲的剝削者:“碩鼠碩鼠,無食我黍?!边@樣的呼聲,到今天仍然存在。還有《詩經(jīng)·小雅·北山》里不公正的上司: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率土之濱,莫非王臣。大夫不均,我從事獨賢?!蔽覀冊凇对娊?jīng)》中看到的美、丑、善、惡,最后都構(gòu)成我們的價值觀和評判標(biāo)準(zhǔn),左右著我們的情感,指引著今天的生活。
我們沒有理由不愛《詩經(jīng)》。因為《詩經(jīng)》是歌,歌唱著中國人的婚喪嫁娶,喜怒哀樂。還因為《詩經(jīng)》也是經(jīng),造就著中國人委婉優(yōu)雅的人格、樸素簡約的審美和愛憎分明的價值。
那么,我們今天到底怎樣表達(dá)自己對《詩經(jīng)》的熱愛呢?首先,讓我們一起多讀《詩經(jīng)》吧??鬃诱f:“小子何莫學(xué)夫詩?詩可以興,可以觀,可以群,可以怨。邇之事父,遠(yuǎn)之事君,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?!痹娊?jīng)不僅可以提升我們的修養(yǎng),還可以豐富我們的知識。拿起書來,就是熱愛。其次,讓我們衷心向《詩經(jīng)》致敬。如前所說,《詩經(jīng)》是我們精神上的父母。對父母是什么樣的心情呢?《詩經(jīng)·小雅·蓼莪》說得好:“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撫我畜我,長我育我。顧我復(fù)我,出我腹我。欲報之德,昊天罔極!”人生回首,誰無父母;民族回首,必見《詩經(jīng)》。(作者:蒙曼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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